第167章 最后的倾诉(3 / 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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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更何况,他也如实记下了李广小心眼、屡战屡败的一面。
  司马迁针对的绝非卫霍,而是那些无能无才,却因为裙带关系而身居高位者。
  李广利说的就是你!
  还有许多涉及景、武两朝的事,是不能秉笔直书的,只能以隐约之意,这是司马迁在经历李陵之祸后的抉择。这些“唯唯,否否”里隐含的未竟之辞,只留待后世的“圣人君子”去探索了。
  他的谨慎是有道理的,历史上,史记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被人理解,视之为“谤书”。
  后世的班彪如此批判司马迁:“又其是非颇缪于圣人;论大道则先黄老而后六经,序游侠则退处士而进奸雄,述货殖则崇埶利而羞贫贱,此其所蔽也。”
  这些是否定司马迁的话,在任弘看来,其实是夸赞啊!
  司马迁是最后一个,没有被六经洗脑的史官了,所以这书,实为子学时代最后一作。
  不止记了帝王将相的家谱,还写了西南夷、匈奴、朝鲜两越这些大一统国家内的民族史。司马迁曾亲自踏遍天下,实地考察,作为随行人员深入西南,对山川人文了然于心,也明白这一切的基础是什么。
  是农,是虞,是工商,是芸芸众生,为此写了《货殖列传》作为列传最后一篇。
  任弘也忍不住赞道:“以炎黄五帝始,以农虞工商和天下货殖终,有头有尾。”
  这立意,实在让任弘叹为观止。
  既大而全,又小而精。汉书很多篇章基本是直接取自史记,一字未改,因为这厮文字太好,笔力惊人,到了一字千金难以修改的程度。
  时间,也只有时间能涤荡一切敏感词,让不能说的事变得能说,让人变得客观而不带先入为主的情绪。
  让一本千夫所指的谤书,最终变成正史,得到它应有的历史地位。
  好东西是经得住时间考验的,不论文字还是历史观,史迁从一开始,就已经站在了两千年封建史书的最高点了。
  往后反倒是一代不如一代,任弘敢说,剩下那二十三史里的私货,只会比司马迁多,不比他少。哪怕班氏,也秉承六经,站在道德高地上批判了不少人呢。
  纵观两千年,作为纪传体开山鼻祖的史记,是唯一一部出圈的史书,观众多了,注定会被无数人审视。
  人们期待它完美。
  所以才会愤慨于它的不完美,极端者,恨不得斥之为“小说”。
  其实没必要苛责一个两千年前的史官,非得达到现代唯物史观的高度。
  真抽去那些文采飞扬的文字,丰满入骨的人像,妙趣横生的故事,写到成一板一眼的纪实,你多半会说:
  “太长不看!”
  ……
  “唉,这就没了?恨短啊。”
  九月十四这天,当最后一卷《太史公自序》阅罢后,书架上再无他没读过的卷章了。
  任弘不由得怅然若失。
  以天汉二年为界,司马迁的人生分成两段。之前的任性率真,之后的沉默寡言。
  从受腐刑开始,他不再激昂热血,不再一心期盼着见证一个盛世,而是默默低下头,和光同尘,苟延残喘,只为写完史记,写完对这个时代最后的记录。
  当最后一篇写完后,便如同耗尽了所有油脂的灯,黯然熄灭。 ↑返回顶部↑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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