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章 孤城血卜(9 / 20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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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乐毅对着苍老的尸身深深一躬,木然得找不出一句妥当的词句来。良久,他沉重地叹息了一声,看着一圈少年弟子道:“请许乐毅厚葬先生。”
  “不许燕人动我师!”少年弟子们齐齐地一声怒喝。
  在少年们冰冷的目光中,乐毅沉重地离开了画邑。思忖一番,他下令解除了画邑外围的驻军。一路想来,乐毅决意加紧“仁政化齐”方略的推行,冲淡王蠋之死有可能引发的对抗民变。
  回到临淄,乐毅立即以昌国君名义颁下五道法令:
  第一道,废除齐湣王时期的一切暴政,宽减齐人赋税徭役。非但将齐湣王时期增加的五成重税废除,而且还在原有赋税上再减三成,一举使齐人成为天下赋税最轻的庶民。
  第二道,敬贤求才。招募齐国在野的贤才名士,授予官爵;不愿为官者赐虚爵,奉为乡贤,年俸千斛。
  第三道,为老齐国正名。隆重祭祀春秋姜齐之霸主齐桓公。
  第四道,以安国君大礼厚葬王蠋,赐画邑为王蠋封地。
  第五道,已经出山做官的一百余名齐国士人,分别赐封三十里至一百里采邑,其中二十余位名士,请准燕王在燕国赐封采邑。
  五道法令连下,局面果然很快发生了变化。先是庶民百姓惊慌之情大减,原先逃战者纷纷回到家园开始耕种。紧接着便有士子陆续前来投效,一口声认可燕国的义兵仁政,表示愿意为庶民谋一方安定。乐毅大是振奋,立即将这些士子们护送到各城分别就任郡守县令。诸事安排妥当,齐国中西部大体安定,已经是秋风萧瑟了。
  此时,即墨大营传来惊人消息:骑劫领一班辽东大将猛攻即墨三次未克,与奉乐毅将令主张坚兵围城的秦开一班将军大起摩擦,几于火并。
  乐毅心中顿时一沉,立即飞骑星夜东来。
  四 孤城一片有纵横
  田单第一次尝到了打仗的艰难。
  一次城外大战,四次守城大战,经过前后五次惨烈大战,即墨人口锐减一半,从二十余万骤然变成了十万出头。原先人满为患,巷闾间到处都是密匝匝的帐篷。几次大战下来,这些露天帐篷营地全部没有了,随着萧瑟寒凉的秋风,所有人丁都搬进了弥漫着血腥味的房屋,即墨城又恢复了当年的宽阔空旷。原先的几万步军本是守城主力,可在四次大战中生生折去了大半,只留下了六千多伤兵。城中六十岁以下的男丁全部成军,也只有五万左右。即墨城中的庶民,实际上只剩下几千老人与几万女人孩童。田单本族人口,也从刚入城的三千余人锐减到七八百人了。
  大战一起,全城沸腾,虽则是惨烈无比,却也是简单痛快甚也不想。战事一结束,万千事端沉甸甸一齐压来,比打仗还棘手。仅堆满城头散落街巷的累累尸体如何处置,便成了目下即墨的第一大难题。虽然海风渐冷,但这几万具尸体日每散发出弥漫全城的腥臭,若不及早掩埋而使瘟疫流布,当真是大难在即。
  在城头望着夕阳,田单一筹莫展。小小即墨,纵是掘地三丈,又如何埋得这如山尸骨?火烧么,哪里来如此多的柴薪?用猛火油么,一处不慎引发全城大火便是玉石俱焚。更何况猛火油只剩下千余桶,一旦告罄,城防威力大大削减,岂不事与愿违?
  “禀报将军!”身后响起急促沉重的脚步声,斥候营总领已经气喘吁吁地上了城头,“乐毅回营,燕军后撤二十里!”
  “后撤二十里?”田单不禁惊讶了,“因由何在?”
  “秦开与骑劫两员大将自相冲突,详情尚且不知。”
  田单正在思忖之间,见暮色之中飞来一骑快马,瞬间冲到西门之外高声喊道:“田单将军听了,我上将军有书一封——”话音落点,来骑张弓搭箭,斥候总领方喊一声“将军闪开”,一支粗大的白色物事已经带着凌厉的风声飞到眼前。田单手疾眼快,一把在空中抄住。注目一看,一方白布裹着箭杆,箭杆上绑缚着一支竹管。
  “将军小心,白布有字!”斥候总领一声惊叫。
  “少安毋躁,乐毅岂能用此等手段?”田单淡淡一笑,展开了白布,赫然两排大字顿时涌入眼帘——血尸累积,瘟病之危,我军后撤三日,将军可掩埋尸体。
  田单一阵惊喜,高声喊道:“谢过上将军!三日后再战——”
  城下铁骑“嗨”的一声闪电般消失了。
  田单立即下令:全城军民人等全部出动,分四路处置尸体——三千军士城头安置绞车绳梯,将城头尸体直缒下城外;两千军士搜寻城中散落尸体搬运出城;两万军士出城,于三里之外挖掘深坑,两万军士搬运掩埋。
  沉沉暮霭之中,即墨城头与原野亮起了万千火把,亘古未见的群葬开始了。齐人素来重丧礼,然在这国破家亡之时却要将亲人们囫囵成堆地塞进一个个大坑,无论是平民穷汉还是名门富人,无不是痛彻心脾。城门一打开,惨痛的哭声立时弥漫了秋风萧瑟的原野。城头的几十架绞车一支起,军士们抱起一具具尸体,一声声哭喊着熟悉的名字,随着一具具尸体缒城,城头士兵们的嗓子全都哭哑了。
  绞车绳梯,原本是被敌包围时,斥候们出城或接应城下信使用的。不意在这非常之时,竟被用来缒放尸体,连工匠们也是倍感伤怀大放悲声。
  昼夜两轮,全部尸体掩埋妥当。田单立即下令军医配置杀毒药方,然后用杀毒草药煮成沸水,反复冲刷尸体留下的斑痕。如此两三日,在一片浓郁的草药气息中,这座孤城才恢复了疲惫的平静。
  田单恍然想起,那封绑缚在箭杆上的书信还没有开启。匆忙回到西门内幕府,走进出令室打开竹管抽出一卷羊皮纸,一片劲健字迹赫然扑来: ↑返回顶部↑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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